北京  |  李燕巧               ---- 你?淡藍色的襯衫     眼眸稍抬,目極的藍天白云動也不動,是為你凝固嗎?   天這藍,云這白,給我沾染了靜止,若不是聲聲鳥兒鳴叫從遠處來,已和周圍一切的一切合起來,成了一朵花、一棵草、一片葉、一粒塵……視覺沖刷了過往的影兒,留下清晰的淡藍色襯衫,像這天之藍,透明而純凈。   昨夜,你入夢,面龐輪廓在白云間展現,嘴角兩邊稍一上揚,是甜美地笑開。透過明凈玻璃窗,你穿著白色醫生服嫻熟地操作,只幾秒時間,護士喚我到玻璃窗內,而這里除護士,除自己,其余都是空曠。   “剛才那位醫生呢?我找他來拔牙。”   “他下班了,他是上午班。”護士漫不經心地回應,我轉身離開,想著明兒一早再來,便睜開了眼睛。   厚重窗簾把房間遮擋得黑黢黢,卻也無法遮擋空隙處明亮光的射入。倏然,有了思考,我們認識的世界存在純正無摻雜任何的“黑”嗎?   如若不存在,是極好,因思到極致,可切換回“淡藍色襯衫”,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空流中。   深秋的一個下午,我站在大家前面一刻不停歇地說了很多,說了什么,你忘了,我竟也忘了,因講過太多內容相同的話語。教育總是相通的,無論以往、現在、未來,使用學習改造自己是人類這種生靈的天性。     天性是自然力量,自然力量只有自然去阻擋,除此外的任何力量都是渺小,即便阻擋也暫時,像一粒種子要生長,即便把種子挖出、碾碎,它也會以另一種方式以你不知中再成為種子破土見世界。   ----       見了世界,猛然才發覺自我是多么渺小,渺小到只停留在一個容身于狹小的認知里。如果說讀書可充實腦袋,那見世界是思索的起始,是充實腦袋的真正始發。如何見世界?像一粒種子生長,卻不為生出的芽生長,而只為“種子”這個“造物主”生長。   我的“見世界”已不是為自己而存在,我是你的智慧,你是我的“造物主”。所以,從那一刻,時間這股連續不斷的流,亦無開端和結點的把你我連結,從此綿延……所以,世界里的每一個人都能有自己的“造物主”,只要用心去“見世界”。   柏格桑說,“所謂生命,就在于記憶和延續。”   固我思,“凡記得的,大都與眾不同,大都是對生命的感知,對你的探尋。”   你的信息傍晚發來嗎?這個時間是記憶的不確定,確定是發來是無序的流程文字。第一次看到自己說出的話有人整理,是淡淡溫暖,也萌發好奇——這是個怎樣的人呢?   你接著說,“我穿一件淡藍色襯衫,坐在最邊上,還幫碼放了桌椅。”   我說,“沒有絲毫印象,沒有看到。”   這是,我們第一次遇見。你眼中有我,而我眼中你的模樣是幻想中的“淡藍色襯衫”。   ----   ---- 你?怎樣的人     窗外是雨滴聲,有大、小聲;有急、緩聲;有薄、厚聲……無規律自由地釋放著自己內心的聲音,綿綿不絕。   聽得出,這聲音里的呢喃語是在向千回百轉的心靈世界傳遞著你的話語。   昨晚,你又入夢。兩個場景在時空中轉換,一個場景是你我都熟悉的;一個是我熟悉的,怎么?你比我還熟悉,領著我看這里,又去看那里。   這里,是兩棵不粗也不壯的棗樹,八月青澀小果子綴滿枝條,一眼看去,分不清哪里是綠葉綠、棗果綠、枝條綠,全是嚴嚴實實的綠。   一棵低矮,蹦一蹦,連同葉、果、枝拽下,每次都讓姥姥看見,每次姥姥都大聲呵斥:“淘氣的孩子,棗子還沒熟,吃不得,糟蹋了。”一棵高大,真是幸運,個子矮小的我在棗果未熟期間從不光顧它。但它又是最不幸的,紅棗到來的那天就是它的災難日,我會舉著竹竿用盡所有可發泄的氣力敲打它,直到我累了,直到姥姥連聲說:“夠了,夠了,再打下去,明年就沒果了。”   那里,是方小菜園,西紅柿、黃瓜架、辣椒、青椒、西葫蘆藤、圓茄子,還有地里的紅薯、土豆。   我又開始了,帶著嫩刺的幼小黃瓜用食指碰碰,再使勁兒碰碰,想著碰掉才好呢!姥姥看見,一臉嚴肅大聲教訓:“別碰!碰了就再也長不大了,淘氣的孩子。”姥姥越是這樣說,越是激發了我全部的好奇,真的長不大了嗎?所以,我學會了偷偷摸摸,有事沒事專門用小手指去碰,甚至用上了整張手。你也好奇了嗎?還是笑了我?被我這樣“折騰”過的小黃瓜結局是怎樣?   夢中的你,自是看到了,沒像姥姥那樣,而是唆使我,更是將高處的我碰不到的都碰了遍,說:“長不大,才好呢,小黃瓜更好吃。”然后,用力一拽,把手中的小黃瓜遞給我,說:“嘗嘗。”   喇叭里出來了生產隊長的“喇叭聲”,姥姥叮囑過我,只要聽到這個大喇叭聲,就趕緊把皮水管插到水龍頭上,接滿屋里存放的大水缸。我喜愛極了這個任務,打開水龍頭,跑向屋內,站在水缸旁,拿著皮水管,等待嘩嘩水聲越來越小,水缸滿,顧不上關水龍頭,快速平移到院落,在皮管口處用力一捏,水流以兩條直線射進小菜園。用皮水管澆小菜園,幾乎占據著整個夢童年,而,恰巧你在,這比我澆小菜園還歡喜。   ---- 因,在我的世界里,“你”比任何都重要,你承載著我太多美好的回憶。   皮水管里的水流漸漸小了,姥姥說,供水時間就這么少,要珍惜,而且也不是天天供水,更要珍惜。所以,我會把皮水管里存留的細水流用來沖小腳丫。對,你猜到了,這個舉動給我帶來了“災禍”。是體弱,還是對生活周遭環境的敏感?身上會泛起一大片的一大片的紅色,奇癢無比。姥姥的責備又來了:“淘氣的孩子,總讓人不省心,以后接滿水缸,把皮水管放到菜園里就行了,不要玩水。”   我呢,身上不癢了,當然要繼續。忘記癢痛,是童年的最得意。你呢,在一旁,不阻攔,反比我玩得更歡,更奇。澆小菜園不過癮了,舉起皮水管,澆起那棵最高的棗樹來。這下壞了,青澀小果子劈里啪啦掉了一地。你知道闖了禍,把皮水管扔到地上,等著姥姥的氣急敗壞:“你這個淘氣的孩子!”   一旁的我,是幸災樂禍的大笑,這回終于輪到了你。幸災樂禍,也是童年的最得意。   你我熟悉的場景是什么?眼睛看到窗簾滲出的微光時,被沖刷個干凈,只留了熟悉的感覺來暢想,你是個怎樣的人?   你,即便看到我在闖禍,也要幫我,把最好的摘給我;看到我只會澆小花園,冒著“闖禍”,也要給我示范,告訴我,抬起頭才能“澆到”更高的空間,即便這會引來姥姥的指責。   打開手機,又看你整理的文字。手機一聲輕響,是條文檔信息!又是一篇文字,這一定不是我的。這是一篇文字,一篇“讀書文字”。   我回復,收到!   你回,這么早起床?   我回復,每天都這個時間起床呢!   因為,“過于美的風景,過于安逸的生活有時真能給人直接的感動,并且斷送那間接的、千回百轉的心靈世界。”   所以放下“安逸”,走向“千回百轉”的心靈,這個獨屬我的“自私”的心靈。 +10我喜歡

2011陳潘玥   客人,你可來西子湖畔的醉生樓吃過茶水聽過書?   黃昏漸近,白日西頹。你且踩著斷橋下粼粼的水波,背著雷峰塔清俊的倩姿走上片刻,就能瞧見這座茶樓。   酉時光線披金帶血地,將那堂前階剖成兩半,多少繾綣光陰都留滯在外頭。越往里越是晦暗,新時代的華彩層層地剝去,露出舊日的鈍悶沉靜的茶香來。   你只管寬了心悶頭往里走,如同莽撞的旅人找一個塵封已久的故事落腳。   你隨便揀只位子,叫店小二來泡壺西湖龍井,說書人已經開始提腔拿調了。   “啪——”驚堂木一響,凝練的情思正如了沸水的新葉往四下散了開去。唯一把鼓了夯兒的嗓子隨茶葉舒卷,升升沉沉。   你斷不能在這片霧氣里睡去,你斷不能用鼾聲敷衍故事里這個女人。   你要知道大雅大俗同根生,茶不醉人人自醉。醉生樓茶館三百年前是個青樓妓苑。   你要知道女人的命運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就連女人的身體也并不完全屬于自己。在每一個時代,破布一樣的女人活得是最長久的。   磨難不斷沖刷著硬韌的部分,她從痛的蠟縮開始適應,最終像烘干的新葉被水浸潤,于是那些痛就從柔順的身上流淌過去。   她和新時代的你中間隔了好幾個百年,可是始終有一根細細的絲線,牽在你們抗爭的裙裙上。   說到頭,誰不是那水中茶葉,誰不是那浪里細沙?   你有沒有看見,龍井蒸騰的熱氣在陰劈里緩緩往上升去,左右搖蕩的弧線,就是溫茗兒驚動江南的妙曼身姿。   溫茗兒是醉生樓里的紅姑娘。   她和所有典身賣命、落難被欺的女孩子們不一樣,她是自己走進醉生樓的。   ▶ ▶ ▶   ---   崔昱生被人哈著腰迎進來。   京城來的御史中丞,一張嘴管著地方多少人的死活。他腰身板正,粗眉虎目,神色陰晴難測,走動間自有不怒自威的氣派。   這個小地方的倉司做事馬馬虎虎,做人卻很有一套。崔昱生順路拐來杭州一趟,當晚就被帶進了鼎鼎有名的溫柔鄉。   他對此不置可否。身在高位,有哪個是酒色不沾的?然而這小官太急,把欲望明晃晃地亮在臉上,幾番客套下來,正壓著悶氣據下一口酒,崔昱生無意警見了大堂里一個綠衣姑娘。   她全身破破爛爛的,布料發黃毛邊,沒一個好處。她喝醉后一樣胡亂地旋轉,腳步輕盈地往二樓走。   男人們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粘糊糊的,有狹昵,有嫌惡,有下流的挑逗。   她全然不在意,又全然享受似的,把眉毛挑的老高,一溜兒從他們身邊閃過了。   她的嗓門敞亮但不尖銳,看上去潑辣,又潑辣地討人喜歡。崔昱生忍不住頻頻朝那里望去。   倉司循著他視線找去,很有些猥瑣地笑起來,擠眉弄眼道:“怎么樣,可還喜歡? ”   旁邊有個手臂豐潤的姑娘笑嗔:“你看我們還不夠呀?那人是個狼心狗肺拎不清的,上次可把一個大人的耳朵要下來了呢。就是個瘋婆娘!”周圍哄起一片笑聲,一張張嘴熱鬧極了。   溫茗兒是非傳統的美人相,眉梢如蛇尾往上勾去,唇珠明顯。   她的風情是動態的,幾乎沒有辦法被定格。她靜默的時候只能算中人之姿,然而她一旦走動起來,她的臀胯她的腿,她的躍動的發絲,她的手勢,她的活潑的笑意,都成了惑人的美麗。   這個女人的眼角眉稍是帶著小鉤子的。   崔昱生起了興致,執意要了她的名字。   溫茗兒便坐到他身邊來,手里提了一壺茶。   崔昱生有些新奇地看著這與她格格不入的東西。   溫茗兒只是神態自若地澤水,壓腕沖洗茶具,眼睫鴉羽一樣密密得垂著,一舉一動間像極了大家閨秀。   燒水要大火急沸,剛煮沸起泡為宜,水老水嫩都是大忌。   抵著壺底把沸水沿著杯壁注入,約四分之一處,用來浸潤杯中茶葉,隨即稍加晃動,提杯按逆時針方向轉動數圈。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她做起來煞是好看。   席間有人驚呼:“好你個溫娘子,有手絕活從來不露!”她全當未聞,四平八穩地端著身條。   茶葉在杯里舒展了。   溫茗兒蔥玉似的手執杯繞至鼻端,低頭輕嗅一口,流暢地聞香醒茶。白瓷蓋碗被奉到他手里,茶香里混雜了些女人的肉欲香氣。不動聲色地勾引。   崔昱生一口飲盡了。     ▶ ▶ ▶     酒盡人散場。   溫茗兒打發了崔昱生,掂了掂肩頭洗得變形的翠水煙紗罩,手攀著扶欄向樓上走。   二樓動靜不小,一陣騷亂,兩個彪形大漢夾著一個瘦弱女子,正往她身上招呼拳腳。   老鴇媽媽站在一邊,從鼻子里出了一口氣:“跑?債沒還清往哪兒跑?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你有口飯吃誰給的,你也就值這點下賤活了。”   女子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媽媽才拍手讓人散了。 血和肉一團的人動了,喉嚨里咕嚕著,勉強撐起身子來。她突然出手,撿起了地上不知道誰落在這里的半只釧子,猛的就朝脖子劃去。   溫茗兒眼疾手快地踢了她手腕一下,金釧脫手落地。   女子別過眼睛。   她細長的脖頸上一線血跡,蜿蜿蜒蜒地爬下來,有一種天真不自知的、遺韻悠長的風情。她的面色發灰,眼睛里盛著絕望。   溫茗兒很憐這樣的姑娘。   她們是不同的天氣。如果說溫茗兒自己帶著雨后泥土腥氣的話,這個女子就是天色舒朗的月夜。 但溫茗兒覺得她很熟悉,這種熟悉感緊緊地纏繞著溫茗兒。   溫茗兒直視她的眼睛:“你叫什么?”   “我要姓名做什么。”   “死的理由太多了,我來告訴你為什么要活著。”   溫茗兒抓著她的手,帶著她撩開自己的衣裙,一點點摸過身上的疤痕。   從脖子開始,一只摸到腳踝,手感嶙峋,崎嶇不平,竟然沒有一塊好肉。一道疊一道,新傷覆舊傷,像蛆一樣爬滿了整具身體。你幾乎難以想象這些是如何產生的。   “活下去,自己去看。”   一個救不了自己的風塵女,竟妄想著救下另一個。一株天底下最難自尊自愛的菟絲花,卻在這里跟同樣可憐的妹妹講自尊自愛。   冉葭荼看見溫茗兒很是凌厲地笑了一下,這一笑有一股莫名的野蠻的生力,凌凌地從眼角刮過去。   這時候的溫茗兒半分妓子的氣質都不見了,像春風被回返的寒潮席卷,透出一種決然的傲慢。 一種名字叫做輕視的反擊。   溫茗兒再問了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冉葭荼。”   冉葭荼相信了這種反擊的力量。      三五日后崔昱生就來了第二趟。   溫茗兒還是以茶以待,一樣釉質緊密的白瓷蓋碗。備茶時,先在火上烤茶餅,將烤好的茶“承熱”用紙囊存儲,涵養“精華之氣”。茶餅冷卻后,將其放入“碾”中磨成末狀,再將碾好的茶末放入羅、盒中篩分。   崔昱生眼花繚亂,心中微訝。   第一沸,如魚目,氣泡,微有聲。第二沸,如涌泉連珠,用勺子舀出一勺,并放入茶末。等到水三沸,騰波鼓浪,將舀出的第二沸倒入沸水中止沸,以培湯花。   “唐法痷茶,世已失傳。”   “你是茶女?”   溫茗兒笑起來,臉上露出微郝的圓酒窩,竟有些柔軟了。   “可惜沒法等到春茶最好的時候了。”   “大人是要回京?”溫茗兒的聲音微微揚高了,尾音緊繃繃的。   崔昱生皺起眉毛:她想要跟了我?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風塵俗女罷了。   崔昱生一直覺得自己把溫茗兒看得很明白。   溫茗兒總是表現得餡媚,里子卻有一根打不折的傲骨。她從不患得患失,和每一個作陪的客人保持著似近非近的距離,占據一個主動的位置。   她沒有流過折辱的眼淚,她沒有多余的柔情。   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神情,單純與欲望交織,危險和坦率并存。這些致命的矛盾像一座秘密花園,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探索。   但秘密花園沒有入口。   她是一個因為與眾不同而吸引人的妓子,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他面無表情地看這個總是咬著牙的姑娘手腳麻利地在他面前跪下了。   “大人去京城,可否稍上我?”   她提起這個請求的時候神情青澀,嫣紅的眉眼游魚一樣地活了,含羞帶怯、含嗔帶怨地盯著地上石板縫里的兩只螞蟻。   像一個真正的閨房女子,一個當窗理云髮的新嫁娘。   看總戴面具的人露出真情是痛快的,也是酸澀的。他沒有自大到以為溫茗兒會愛上他。   崔昱生懂了,溫茗兒獲得過,或者至少自認為獲得過一段完整的愛情。   崔昱生沒有拒絕。   ---   ▶ ▶ ▶ 溫茗兒生在名字響亮的江南溫家,實實在在的好人家的女兒。   她在支系一眾女孩子里是話最多的那一個,麻雀兒似的,身條出挑,很受人喜歡。   每年三五月份,茗兒背著竹蔑筍筐,隨她大娘上山,手活兒迅速得把一芽一葉初展時候的茶葉尖尖掐下來扔進筐里。   采茶女是勞動力量,行動要比別人不受拘束地多,在鄉野里都是放養。   她揀著結實的土塊落腳,把草鞋提在手上,剛開始發育的胸腩含在柔軟的衣料里。   那日剛落過雨,滿山都是泥土的潮腥氣,連溫茗兒的衣角也蹭著了濕潤的露氣。山腰上讀書聲朗朗,溫茗兒知道,那是男孩子們的書塾。之乎者也日日伴著她采茶的節奏,她卻不曾親眼見到過。   是什么樣的呢?   她心里有無盡的好奇,等下了工,逮著機會隨聲音往上爬。   找到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回來。   遙遙見一座很結實的青瓦房,用泥土坯子細密地砌起來。她走上前,扒著窗戶定睛瞧。   “溫蕪城——”原來是在抽背課文。   一個濃眉大眼的男孩子站起來回答。他站姿挺拔,聲音清越,甫一沉吟,就對答如流。溫茗兒有些羨慕,要是我……   屋里有一股油墨香,勾著溫茗兒在外面偷聽了好久,看日色不早了才想到要回去。   果然這就迷路了。   受了潮的衣服變得陰冷而沉重,她不停地走著,每每好像要找到路了,每每回到原點。   天色徹底暗下來,溫茗兒被樹枝別了一跤,倒在地上手腳生疼,再也起不來了。   “你在這里干嘛?”   熟悉的聲音,是那個溫蕪城!   “哎,我可是女孩子,怎么不來搭把手?你們不是最要君子的嗎!”溫茗兒拍拍身上的泥,作勢要去追打溫蕪城,被他嬉皮笑臉地躲過了。   “非也非也,我卻覺得女孩子要自立的好。像我娘一樣,她做的事兒可不比我爹爹少!你是女孩子,怎么看輕自己呢?”   從這一天起,兩個小孩子就迅速熟悉起來。溫蕪城下學堂早了就藏進茶山后山的小坡上,那有一塊灌木稀少的地方是他們嬉游的寶地。溫茗兒進不了學堂,溫蕪城就折了茶樹枝在爛泥里比劃,一撇一捺地教小學生溫茗兒識字。   長大之后,仿佛順理成章的事一樣,青梅竹馬,兩無猜嫌,情投意合。   七八載一轉眼而過,溫蕪城考中了功名,背井離鄉追尋大義去了。   溫茗兒卻一直留在原地,怎么走都踏不出這一方天地。   后來指腹為婚,她收拾細軟逃出來,無處謀生,倒是四處被人欺負。   守不住所有東西,總是要扔下一點的。   在溫茗兒的人生劇本里,真情不是被扔下的那個。   溫茗兒永遠記著,逆著光沖她淺笑的那個少年眉眼彎彎,躲過她伸出去的那只求助的手,狡點道:“你自己站起來呀。”   第一次有人這樣說。   于是她好像得到了莫大的力量,支撐著她從被當成犧牲品的婚約里逃出來,支撐著她從醉生樓的門檻上踏進去,支撐著她從日復一日依附男人的噩夢中捱過來。   她記得要找到自己。     溫茗兒幻想過一萬次他們再度相遇的情景。   年紀小的時候她想,重逢會是戲臺畫本,前面幾回捱過,就是金玉良緣、佳偶天成。   大一點了想,或許他們會是相望無言,淚眼看花,千帆過盡多少人情冷眼,少年陪伴如雄黃入胃,溫潤心腸。   然而這些幻想都敵不過愈發鼓噪的現實,像隔著紗去握一陣風,越接近,越害怕撈得一場空。   確實是場空。   幾年不見,溫蕪城的氣質大變。那種少年人的朝氣早已磨損不見,他的眉頭緊蹙,氣質深沉,和溫茗兒見過的每一個大官毫無二致。   可溫茗兒扮作宴會里的歌女去見他,遙遙一眼,還是一下就把他認出來了。她在飛舞的衣袖間露出自己風韻不減當年的那張臉,惴惴的睫毛如蝴蝶振翅欲飛。但她沒有等來溫蕪城。   他的眼神輕飄飄地從溫茗兒臉上略過,留下一個冷漠而高傲的側臉。   溫茗兒自覺離開了。   崔昱生沒留她。   --- ▶ ▶ ▶ 溫茗兒回到了醉生樓。   醉生樓鶯歌燕舞,一如既往。   她走的時候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回到這里,走到京城才發現除了醉生樓哪里都容不下她。   她茫然四顧。   誰也沒來搭理她。她進了冉葭荼之前的那個房間,沒見著冉葭荼,倒有一個陌生小姑娘在梳頭。   她一把抓住那姑娘手腕:“冉……人呢?”   那姑娘復雜地看著她,眼神是同情。   “樓下那件下房。”   溫茗兒還沒進去,人已經被熏了個大跟頭。   下房柴火板凳雜物堆積,一張七扭八歪的竹席癟癟地卷著。溫茗兒踉蹌著撲上去,幾乎難以相信這里頭還能存著一個人尸身。   很輕,很慢地提了一角,溫茗兒眼前模糊了。   這昏暗如同牢獄一樣的房間里,門外的光打在冉葭荼顴骨上,和妓房那只蠟燭好像。溫黃溫黃的,看的久了,就看出一種怨氣來。   溫茗兒想把她埋到院子后面的茶山下,可人死之后好像也變沉了,拖得溫茗兒幾乎透不過氣來。 她想起來了,冉葭荼最喜歡坐的那扇窗,往外一望就是這片茶山鼓包,再往那頭去就是冉葭荼的家鄉。   她留了下來,卻已經風華不再,三請四懇成了打掃房屋鋪褥的雜工。   這些好年紀的女娃娃總是要人照顧的,她一邊對她們疾言厲色,一邊偷偷往她們的被角塞棉絮。 她看見她們,仿佛又見著十五歲的采茶小女,見著二十五的風情艷妓。她逐漸膀粗腰圓了,老年斑與細紋遮掩了往日年月。   她見著一批批青春少女進來,又一批批撞個頭破血流死去。   像多年前一道茶,黃了皺了擺久了,那股澀意與不再新鮮的顏色質地。茶葉吸水欲墜,有不少合著渣沉在碗底。   像多少年后,人去樓已空,只有西湖龍井還在一場場山雨后新亮地淌著綠,在一盞盞茶盆里重復相似又何其可哀的命運。   亂曰: 想到泡茶時茶葉翻滾裹卷,隨水浮沉,就想寫一個關于女性命運的故事,但卻逃脫不出時代的悲劇結局。寫一個有一定的現代女性意識的溫茗兒,發生在兩性意識較早發跡的青樓之地。冉葭荼更像她的心理投射。想加支線情節,最后放棄了,匆匆結束。 +10我喜歡

作者:清心客   童月蓮,小名小囡,曾被我們叫過“地主婆”。《半夜雞叫》的木偶劇我們都看過,初見到她,我們一下子不約而同就會想到了劇中的木偶地主婆,矮矮的胖胖的,圓圓的臉細細的眼睛,走起路來一擺一擺。當然這個外號太損了點,偶爾叫叫而已,如在打鬧時,在吵架時,一般我們還是熱情地叫她小童。甚至那次聚會,雖然也老了,我們還都叫她小童。   那時,每次我碰到她就要跟她開玩笑,說,小童,今朝“轟”杜來佛,冷來佛,意思是今天風好大好冷。她是浦東人,她們話里的“唇齒音”,像風啊福啊都讀不出的,把風讀作“轟”,把福作“嚯”,像現在恭維對方時講,儂“嚯氣”好嘞。她這個口音一直沒怎么變,只是有時話里摻了些點東北口音,更是南腔北調,聽著有趣。   那年我們離開家鄉去廣闊天地插隊落戶,坐火車到了塔河,再去漠河的路上,坐著的軍用卡車沒有篷,一路上不說那個遭罪,冷呀、顛呀、腰酸背疼,最難堪的最受不了的還是憋尿。待下車方便后,就是這個小童,哭著鬧著要回家,怎么也不肯再上車,弄得帶隊的和護送的干部哄了她老半天才繼續趕路。   她是我們知青中年齡比較小的一個。當時我們看著她還透著娃娃樣的稚氣小圓臉,都有點悲憤了,詛咒上山下鄉政策詛咒那場運動。你想想, 她們這一屆剛讀完小學,66年上中學就開始文革,3年沒上過課,69年就初中畢業了,就變成知青,就跟著我們一伙離家萬里遠赴邊疆了。她們這批人的年齡,那時真還剛到16周歲,也叫知識青年,真有點奇了怪了冤了。   一到異鄉他處,我們每個人都各自絞盡腦汁寫信、寄信,欲向家里,父母兄弟,親戚好友,把到的地方和這里的情況及自己的想法和現狀告知告慰他們。有的人寫得輕松些,有的人就寫得費勁些,但都是自己想的事兒,自己操的筆。可是小童終究還是來找的我,說,老大哥,幫我寫寫吧,我不太會寫,謝謝你好伐。我看著她愁苦還透著無奈的樣子,像小學生遇到問題戰戰兢兢找到老師。她交給我揉得很皺的信紙信封,信封已經寫好了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我說,信封不是寫好了么,寫得很好呀,她說不是她寫的,是她叔叔寫的。收信人是她父親,地址是她家,可見她父母也都不會寫字。(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我讓她給我講,寫什么事寫什么話,她瞇笑著眼睛,扭扭捏捏地說,你寫么你自己看著寫么。我只好按一般家信的口吻替她寫好了信。寫完內容,給她署名,我問她,你的小名叫什么,她不知道什么小名大名,我只好說你父母在家叫你什么,小囡,她說。我說,小囡多去了,上海人叫小孩都叫小囡,還叫你什么?她說,“明蓮”,我說好,就署上“小囡明蓮”。我就這樣寫好了她的信。完了,我不忘讓她拿出信封,寫下我們所在地的詳細地址。她高高興興拿回宿舍,一會兒又來,要我幫她寄信,我說寄信簡單,到公社郵電局,往郵筒里一扔就行。她不解,怎么扔進去信就會走了。她交給我她封好的信,讓我帶,又拿出錢。“貼一張郵票8分,寄一寄信又8分,總共1角6分,對不”,她自信地說,并點好1角6分錢遞給了我。我笑了笑說,你年齡不到18歲,寄信的錢是不要的,貼張郵票就可以了。   我當時心里在想,就像小囡一樣的小童也和我們這批人一起到這種地方來,真是像家鄉家長們說的“作孽”。她和她們這批人今后將如何面臨她們的生活前景呵,她們的父母如果知道這種情況,該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啊。其實我真是杞人憂天,況且還自己還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現實呢!   冬天,這里奇冷,屋子爐膛里的柈子是不能斷的,要不斷地添加,一冬需要多多少少的柈子啊。我們都要學會截柈子和劈柈子,每個人都要動手,尤其青年房子建好,分開住后更要自己動手了。小童和她們屋子的女生對著一堆隊里派人拉來的木頭柈子,只有自己動手了。她們將木轱轆柈子費好大勁抬上架子,一人一頭,握著長長的大鋸,一推一收,一頓飯的功夫都截不下一段來。人家用這點時間可以將一爬犁的木轱轆都截好。待劈材了,木轱轆豎在地上,她們一斧頭下去,不知砍在哪兒,連樹皮也沒檫著。這樣一冬又一冬,我估摸著,她們都是求人幫整的劈柴。   漫長的冬天是難熬的,尤其第一年來這里就要渡過一個酷寒的冬天。我們很多人對怎樣過冬還沒什么經驗,很多冬天需要注意的方面都還不甚了解不甚理解,像預防凍壞手腳臉皮膚,怎樣穿著才行,一旦凍著了怎么應對,老鄉給你提醒了,還得碰著照著做,不拍麻煩。我們有的青年就不知道冷的厲害,往往腳呀手呀,沒按當地的習慣,穿著的鞋以為棉的合腳就行,殊不知要大,要蒙毛巾,要墊滿烏拉草,手套絕不能戴分指手套,以為做事方便,卻不知一到野外根本無濟于事,非得大棉手套不可。所以,有的人第一年,沒干什么活就凍壞了臉或手腳。小童就是其中一個。   那時她洗好了衣服,沒戴手套就走出門外倒水,返回時,手還濕著呢,就去拉門上的鐵把手,結果,牢牢地粘住了,手指與門把手連在了一起,她急于脫開,結果把三個手指的皮都揭掉了。她哇哇哇地又一陣哭。我們來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見到她手上纏著紗布,知道的。問她時,還眼淚汪汪的,很晦氣,很委屈的樣子。(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幸好,我們的勞動雖然沉重、艱苦,但都是男人們的事,女人就不那么吃累吃苦了。那地方,全東北,全北方好像都一樣,男的主外,女的主內,成了家的女人基本上不出門參加勞動,那些小姑娘參加隊里勞動,隊上只給她們干些輕便容易的不累不臟不苦的活兒,只是工分給得少點。如在地窖里揀揀土豆,在屋里剝個蕁麻,幫拉糞的耘耘馬糞,鋤鋤麥地,摟摟草片子等。那個時候是集體經濟,集體勞動集體分配,多勞多得而已,所以婦女們干活,有時候在一起,輕輕松松,愉愉快快反倒開心,磨磨洋工手腳慢點也能混得過去。我們女知青們當然也一樣,而且還很受老鄉歡迎,一點沒都有要爭奪他們的地、他們的糧、他們的集體財產想法。她們一邊勞動一邊聊天,女知青嘰嘰喳喳,話多事多,給她們或他們講城市里的事,講外面的事,講見到的事,講穿講吃講男的講女的這個那個,都是新鮮的。原本憨厚老實的小童也會活躍起來,對別人說的話,贊同了說,“是啦咯”,對別人笑話她,回一句, “柴氣”,人家在她后面叫了一聲,就說“辣么桑頭來一嗓,瞎煞我了”。一口浦東土話,聽得那些老鄉云里霧里,都說,上海話有這樣講的還有那樣講的,真難懂!   我們知青有個食堂,起先老鄉幫我們做做,饅頭啦,土豆湯啦,茬子粥啦,后來這些都自己能做,就讓會做的愿意做的去做,隊里一樣記著工。,所以,知青們就比較輕松,至少吃的不要自己張羅不要自己操心,省下多少事呀,尤其女的更是無后顧之憂,勞動又不苦,又不需像村里其他婦女一樣要操心燒肺,還好過日子。看來小童這樣的女孩子,在這里并沒有想象中那樣難以度日。   我們不知不覺在恍恍惚惚中度過了好幾個年頭了。有時我們會忽然感覺到,我們在長成在長老。雖然已經習慣了當地的環境和習俗,而且在生活和勞動方面都已不成問題,但有時不免會暗暗地盤算著,計劃著自己的未來,或者焦慮著、擔憂著自己的前景。我們中逐步逐步地已有離開的,有上學的,上調的,當兵的,按政策返城的,投奔外地親戚的,很多,而且一年一年的增多。待我離開那地方時,每天跟著一起干活的沒多少個我們的一起下鄉的人了,我們一個村里,50幾個知青,待大返城時實際上也已不足20人。   留下的青年們上述幾種情況哪條都合不上,只有扎根只有安家,于是,相互尋找搭配相互共建家園。落單的,也沒問題,知青們,無論男的女的,一個個都是大城市出來的,在邊遠閉塞的地方上的人看來,都覺得有那種神圣、神奇以至向往,那么和這些人相伴,遠比那些本土本長、幾輩幾代冬伐夏耕的農民強多了吧,那肯定是撿著的好事。這樣男的娶女知青的,女的嫁男知青的,不少,而且,這些男青年女青年還都是當地村里的佼佼者,而且后來也證明他們或她們的想法,不管是知青也好當地青年也好,都是的正確選擇、而且都是不錯的選擇。   小童也成人了,不再是“小囡”了。由于這里漫長的冬天及充足的白面土豆大豆,讓我們南方城市來的青年大都積攢了脂肪,變得壯實豐潤。小童本來就矮胖,如今是豐滿敦實,本來稚氣而圓圓的臉,讓肉充墊得激鼓鼓的,更像木偶劇中的“地主婆”了。她徹底地成熟了、老成了,有時候對你說起話來也一板一板的,浦東話里搭著北方話,或者北方話里夾雜著浦東話,一點都不甘示弱的樣子。小童再也不是當年的小囡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小童當然也有所思的。宿舍里,睡一個炕上的女伴們,在談心聊天時,常說到男女間的事,評這個論那個,好與不好,能搭不能搭,有知青,也有當地青年,總之都是她們眼前的事。同室中有的已有了搭伴,或已物色了搭伴的,對小童說感覺談體會論感想,介紹經驗發表心得。小童眼界開了心靈通了,比起受自己家里父母兄妹的教育恐怕還深還全。   她們議論起村里跟知青們很熟的民兵排長金柱,蠻神氣的一個,干干凈凈,去年去關里領回來個姑娘,長得不咋地不說,脾氣還怪,還生了個死孩子,兩口子一直鬧鬧嘰嘰的,日子真不好過,她們都為他惋惜,想這么好一個人為啥不找她們這些女知青呢?這時就她們都要夸金柱的弟弟金貴了,和同室的“阿妹”好上后,結了婚。她們太羨慕他倆了。阿妹和小童同歲,也是一個看上去很稚氣的女孩,但卻是知青中最早結婚的一個。現在人家也不出去干累活臟活,在家看看院子,做做飯就行了,人家當地青年金貴有勞動治家的本事,能干著呢,里里外外,啥都能弄得妥妥貼貼的,小日子過得舒坦。還是嫁當地青年好,比起知青,沒那能耐,不能過好日子,小童心里有了想法。   可是村里的當地青年也不多,家里有點條件的,只能按當地傳統的辦法,去關里領回姑娘來,待過一輩子。他們大部分,對女知青都沒有信心,別說主動來找了,哪像金貴,那是給阿妹遇上了。   小童確實成熟了不少,在農村這個社會可真學了不少東西、道理。在一起的集體勞動,集體生活中,如外出修路,外出打草,外出播種,收割,下場子,農民老鄉老的少的還有知青們,大家無話不說,無話不談,不管好的壞的,進步的落后的,現在的以前的,有理的沒理的,咸的淡的,葷的素的。高爾基說社會是所大學,一點不錯,而農村社會更是一所全科大學。學校里學不了什么知識,家里更接受不到這樣那樣的道理和五花八門的東西。原來這么幼稚這么無知的小囡,現在真的要刮目相看了,她再也不是個思想貧瘠的小姑娘,而是個精神飽滿的大姑娘了,內心富有得真像個“地主婆” 了。   小童決定主動出擊。于是她開始一家一家串門。   我們漠河,那時沒有北極村的說法,就是漠河公社漠河大隊,當然還有其他大隊,那就遠了去了,像北紅大隊,洛古河大隊,到那里坐馬車、馬爬犁都得要一天時間。我們漠河大隊下有三個生產隊也就是三個自然村,分別叫老街基、新街基、小街基,漠河公社被三個村子圍著。三個村子都有我們知青,三個村子相互間有割不斷的關系,當地的,有的是親戚關系的,有姻屬關系的,也有朋友關系的,我們知青也一樣,愛走動的,相互串門,聯絡。過了幾年后知青離開的多了,他們走動更頻繁了,不外乎相互找對象的。幾十年后我們在上海聚會時,就見到不少其他村的知青和老鄉,他們都是夫婦了。   小童串門不限于本村,三個村子都串,要不說她成熟了呢,我在那的時候也不會多串門的,不太熟。小童串門的當然都是認識的人家,雖然也有不太熟的,但總是一個村或一個地方的,她認為沒什么關系的,人家不會嫌的。那時女的反正閑的時間多,尤其是冬天,好多活兒她們都干不了。小童串門的對象是家有男青年的。家庭應該是比較好的,還要有條件接受她的。   我們那里的各家各戶都是這樣的格局,木刻楞房子一棟,用木條籬笆圍起個大院子,種菜圈豬圈羊圈雞,堆埋柈子。院子收拾得整潔不整潔,就可以看出這家人日子過得咋樣了。院子門可以隨便推進去,到房前,就得招喚了,或敲敲窗戶,敲敲門玻璃,叫誰誰在嗎。聽到喚聲,都會開門,不管認識不認識。她嘴很甜,大娘大爺的叫,加上一張娃娃臉,人家都很歡迎她。雖然北方話不太流利,夾雜著很重浦東腔的北方話,但人家還很喜歡和她交流。她問這問那,嘮家常似地,人家也不知她來的目的,不厭其煩地照實回答,待她走后人家也不知是干什么的,只當是串門。小童從這家串到那家,從這個村串到那個村,覺得沒有什么像金貴那樣合適的,不是人不咋的,就是家不得勁。   那時我們那里跟其他農村都一樣,男的過20,都開始張羅找媳婦了,所以適齡男青年少了。小童覺得考慮得太晚了,不像“阿妹”,那真正叫做勇敢。因為那時,和我們一起下鄉的干部還在,怕我們還太年輕,怕我們犯錯,怕我們被傷害,怕我們吃虧,總之他們像管學生一樣管著我們。當時阿妹還小,不到20歲和金貴談對象,他們就勸阻她,批評她,可人家阿妹根本不聽他們的,他們還沒全撤走,就住到金貴家里去了,我們雖然有時鄙視她,甚至背后說她不要臉,后來想想,既然插隊落戶了,還什么窮講究窮規矩,人家也是一種活法,還活得比其他人自在著呢。當然后來,大返城了,因和當地人結婚而沒法返城的,多少有點遺憾和失落感。   還是阿妹給她出了個主意,說村里的馬萬柱,也不小了,家里雖然差點,但人還行,可以考慮的。   萬柱我們知道,和我們常在一起干活的那個當地青年,我們叫他卷毛,是屬于機靈精干,善于接觸的人。個子不太高,黑黑瘦瘦,但也算敦實。臉不難看,眼珠有點黃,一頭的卷發,不是個二毛子,就是個三毛子,不是像金貴那樣愛干凈整潔,招女孩子喜歡的那種,純一個北方鄉土青年,人嘛還是蠻不錯的。   他家小童去過,家境真不怎樣,家里亂糟糟的,還有股不干不凈的味道。他父親純一個干癟老頭,在隊里不是個很能干活的人。他母親有點癡呆,只能機械地做些動作,根本沒有勞動能力。一個哥哥叫萬寶,有點殘,長得很僵,木木呆呆的,眼睛有點兒斜,看人總是像盯著你似的,不會轉動眼珠,勞動肯定不行的,手無縛雞之力,隊里照顧他,讓他當了記工員和保管,夾了個記工本,哪兒活完了,干活的都會圍著他向他報工。這一帶不知什么原因都叫他“縣長、縣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從不正經叫他名字,都這么調笑他。他還有個弟弟,有點小混子的樣子,十二、三歲,就跟我們一起勞動了,打草摟個草片子哪,捆個麥個子啦,場子上砍砍道啦,砍砍樹丫子。那時農村也沒個童工說。   小童聽了阿妹講了這個萬柱之后,思來想去,覺得可以。他們家條件差點,但萬柱人還不錯。她決定試試。   他沒去萬柱家,而是讓阿妹把他叫過來。萬柱到了小童他們宿舍,不知道干什么,還喜啦哈的,說什么事,要他幫啥忙。小童小眼珠子一瞪,說,以為叫你來就要幫忙啊?儂迭只這浮尸。萬柱說,“地主婆”大人,什么“否事”,說吧。正經點,小童瞇笑著, 讓他坐到炕桌邊上,說,儂迭只“地主”, 儂就當“地主”。   萬柱摸不著頭腦,什么地主不地主的,好奇地看著小童。   儂戇啊,“地主婆”的老公呀。小童北方話夾著浦東話,萬柱愣是還沒有聽懂。小童看他種楞呆呆的樣兒,繼續說,   我你軋個對象,你看好伐。   什么“軋對象”,誰?   儂真是只“戇棺材,軋對象”也不懂?跟我呀!   萬柱這下懂了,戇棺材是昵稱他,軋對象就是處對象唄。和她處對象,太好了呀,簡直是天下掉下餡餅!萬柱激動得不知怎么好,倒有點不自在起來,說實在,他活到現在還沒有這么不自在過,正確地說還沒有過這么大的喜事呢!他是誰呀,他家怎么個樣啊,如果沒有這個餡餅,他還不知道怎樣能找到媳婦呢!   后來萬柱把他和小童是怎么處的對象的細節告訴了要好的伙伴。“地主婆”要嫁“地主”的故事就在我們老街基傳開。我們見到他們,“地主婆、地主”的叫得歡,小童要追打我們,可卷毛萬柱聽到這樣叫,反而感到高興。   小童就這么和卷毛萬柱處了對象,這在我們村里無疑像扔了個炸彈,我們對小童的行為真是刮目相看。這個姑娘,算得上是勇敢大膽,是步阿妹后又一個創舉。后來,她們的事行為被加油點醋無端拔高地當作知青扎根農村和貧下中農相結合的典型,登在了兩地的報紙上。如果沒有名姓和地點,誰也不會認為說的是她們。   現在村里的人們開始覺得,知青和他們距離近了,覺得偏僻的小山村和大上海距離近了,落后和先進近了,落后與文明近了。村里的那些本地男女青年個個蠢蠢欲動,個個虎視眈眈,對村里的甚至鄰村的知青數了又數,點了又點,細細地盤算著,計劃著。后來在我們漠河的幾個村,當地青年和知青結合的還真不少,而且過得都挺好,并沒有出現過“孽債”那樣的事。這是后話。   萬柱他哥哥萬寶,我們的記工員和保管員,更是神神呆呆的,見到女知青更是直了眼了,而且更不會轉眼珠子了。我們去那兒報工分領東西,見他盯著誰,我們就說,怎么樣,看中了吧,給你拉個拉個。我們逗他,他傻笑,于是他對我們特別照顧,特別地好說話。年底分紅,我們分得的錢比能干的老鄉差不了多少,讓他們非常納悶。   小童和萬柱事定下以后,他們去了趟上海,小童她父母要他們回去的,起先萬柱不敢去,還是隊長和村里的老人,還有萬柱他父親一定要他去,而且要他體體面面地去,讓他好好整整模樣。他們一起到供銷社買了新衣服,式樣是土了點,但干凈整潔。頭發讓阿妹給修了修抹了點油,嗨,卷卷的,像個洋人,還有點真神氣。   他倆大包小包,坐汽車,坐火車換火車去上海。萬柱是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坐火車,又緊張又新奇。到了塔河火車站,是小童買的火票,檢票上車,一副很老練的樣子。她回家過兩次,知道怎樣走,怎樣簽票換車,萬柱只要扛著所有的行李緊跟著她不走開走丟就行。兩人就這樣,回到了小童的家。小童家在上海郊區浦東的一個小鎮上,那時鎮不大,鎮上的人也都是世代本土的,都是熟面孔,哪家哪戶差不多互相都知悉,看著小童回來了,帶著個卷卷頭發,微黃的眼珠,像洋人一樣的男人回家,著實吃驚不小,甚至以為出洋歸來。這個童家娃娃樣的明蓮真讓鎮上的人稀奇了一陣。小童的父母見女兒女婿回來,雖然是知道的,但見了面仍很驚詫。萬柱一口北方話,他父母聽得懂,不僅說得好聽,話里的內容也討他們歡喜,很有禮貌,很懂客氣,相信是個好女婿。可萬柱半句也沒聽懂老丈人老丈母娘說的純浦東話,全憑小童粗譯給他聽的。   小童嫁給了萬柱后,住進了萬柱家,萬柱把家里里外外地收拾了一下,比原來整潔干凈舒適得多了。萬柱很勤快,拼命地掙工分,拼命地持家護家,小童在家也充當了主婦,有時真像個“地主婆”,她公婆大伯小叔子任由她差遣,都得從她,稍有不從,小眼睛一瞪,誰也不敢吱聲。原來出了名的窮對付窮糊弄的萬柱家,改頭換面了。   我們真想不到,小童竟是個持家能手。更有讓我們想不到的事還在后頭,只是后來大返城了,我們一個個都離開了漠河,不知道小童其他讓人意想不到的舉止。我們也不知道留在漠河的其他知青人,是怎樣維系他們往后的日子。   幾十年后,我們曾經在黑龍江漠河插隊的在滬知青,搞了個大聚會,那是我們下鄉40周年的紀念日。想不到,童明蓮也參加了,馬萬柱也一同來了。   幾十年了,小童還有點原來的樣子,只不過模樣發了粗了,圓圓的紅紅的臉上多了皺紋和贅肉,純一個福太太。   “地主婆”,當我一眼認出她來,這個外號隨口而出,名姓一下子還真說不上來。“儂迭只臘棺材”, 聽見我這么叫她,她高興地回了話,還是她那個口語口音,上海浦東土話。   萬柱見了我也是一陣由衷的激動,他比我在村里見到的模樣變了許多,魁梧了不少,氣質也變了,不再是土里土氣的那種,純一個城市老人。   我剛聽說,他倆有四個女兒。這在我們同時代人里聽也沒有聽說過,一般有兩個孩子已經相當的稀奇了。我懷著驚異的口吻用上海話對她說:“儂本事杜勒啦,一記頭養了四只鳳凰”,我真是夸她能耐。   “杜啥,都是伊要養咯”,她有點謙意地指指萬柱。   我說,有四個女婿孝敬著你,你是最有“嚯氣的”。我說的是福氣。我們這些人,有的還沒有女婿或媳婦呢。她說,“嚯氣、嚯氣”,忙都忙煞了。萬柱在一旁卻喜滋滋。   我問小童和萬柱,住哪兒,日子過得怎樣,孩子都在哪兒,漠河怎樣,什么時候回漠河,一連串的問題。從他倆的回答和介紹才知道她們也已回滬定居了。這時我的疑問更多了,怎么住,生活保障,四個女兒狀況等等、等等。   漸漸、漸漸我知道了小童的底細,這個小童真是太不一般,太讓人意想不到了。   結婚后小童在馬家生了一個女兒,感到不滿足,因為阿妹呀,還有村里其他人呀都有兒子,就再生,這一發不可收拾,一連又給萬柱生三個女兒,一共四個,實在覺得不能再生了。那時沒返城的知青有了新政策,當地都要給招工。小童想,四個孩子怎么辦呀,不如讓萬柱去吧,反正都得靠他養。萬柱這不又撿了個餡餅,從此就不再靠掙工分養家了,也不去湊分田到戶的熱鬧。當一名鄉里的事業工人多輕松多自在,月月開支,取暖的柴、煤,不用再操心,村里哪個能及得上,別說他那個得意勁了。   再說,我們的小童是城市插隊青年,戶口早早可以遷回城里老家,作為失業人員領失業金,吃低保,直至和城市其他人一樣的領養老金。女兒隨遷和不隨遷的,在城里老家親戚朋友的幫助照顧下,都有了工作,都找著了婆家,都有了下一代。萬柱從事特殊工種,提前退休,嗨,拿著不算少的退休工資,跟著小童一起來到上海定居了,和小童一起享受著兒孫滿堂的退休生活,你說他不是托著“地主婆”的福嗎。   要說他倆的好事還有呢!浦東開發,小童老家拆遷。小童家住的是鎮上的老房子,占的面積很大,足足給分了5套,她們家就兄妹倆,小童又有這么多的女兒,拿了3套,你說讓不讓我們在滬的其他插兄插姐們眼紅。   當年哭著鬧著要回家要回家的小囡童明珠,像《紅旗譜》里的的朱老忠一樣,赤身一人出關東去邊疆,幾十年后帶著一大家子的人回來了,歡歡喜喜地過著她們幸福的退休生活。 +10我喜歡

小說專欄    夕 照  文 / 辛相國       雖是日暮時分,光線還是有些強,王伯不由瞇起了眼。馬路對面學校的大門前靜悄悄的,王伯直直地坐著,如同雕塑。   放學了,孩子們像出籠的鳥兒,笑著、跑著、鬧著,出了校園。他們飛奔向屬于自己的“坐騎”,一時間,三輪車、電動車、小汽車,紛紛發動引擎。   眼前的一幕,令王伯的思緒回到了過去。兒子自一年級就在這所學校上學,懂事的兒子知道爸爸工作忙,不用爸爸來接。兒子的懂事讓王伯更心疼兒子,所以,他總是擠出時間接兒子。   低垂的柳條在年輕時的王伯面前搖擺,那纏繞在一起的柳條就像他們父子緊緊相連的心。每當這個時候,父子倆總是第一時間發現對方,兒子雀躍著跑到老爸面前,每次都是:“爸,不是說不用來接我嗎,你那么忙!”而王伯也總是說:“到附近辦點事,看時間差不多,就在這兒等你一起回家了。”然后爸爸牽起兒子的手,夕陽把一長一短的兩個身影拉得很長。   想到這里,王伯臉上蕩漾起甜甜的微笑。       王伯是個活潑幽默、心地善良的人,一米七多的個子,專科畢業,揣著夢想來到了這個小鎮上的軍工企業。同廠的廠花愛上了他這個普通的技術工人。廠花不只是漂亮,也很聰明,是生產技術科的技術員,父親是工廠的技術廠長。未來的岳丈也看好愛鉆研技術、不斷革新的小王,然而岳母卻對小王的家庭背景和目前的工作看不上。可是,有點高傲卻又不失善良的姑娘把小伙的行為看在眼里,深深地愛慕著他。姑娘把親手織的海馬絨毛衣送給小王, 倔強自尊的小王卻一句“無功不受祿”,婉拒了廠花這份一針一線編織的愛情網。姑娘也想把他忘記,去尋找自己的另一半,可每當面對追求者、面對別人介紹的“高富帥”,她都會和小王比較,最后無疾而終。小王到技術科辦事,故意避開和廠花正面接觸,卻又忍不住悄悄地瞄上一眼。老練的技術科長劉姐又給熱心撮合、創造機會,小王獲得技術革新獎后,未來的丈母娘也只好順其自然了。雖不算失而復得,但正式開始戀愛,他們沒有過多的花前月下,也就是沿著小鎮的小河,由工廠漫步到小學校前,因而,這顆大柳樹也見證了他們的愛情,夕陽記錄了他們戀愛過程。   結婚后,在兩個人的相處中王伯總能找到可以逗媳婦發笑的方式,媳婦也很喜歡他這種樂天派的性格。他們一直相處不錯,偶爾也有爭吵。老王很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婚姻,所以每次吵架的時候,老王都主動找理由幽默地向妻子承認錯誤,妻子也會說:“你會這樣嗎?有這事嗎?”用滿足、寬容的神情,給老王答案。       坐在樹下,王伯又皺起了眉頭。可能他又記起了創業的時候。后來,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但隨著軍工企業的轉軌,工廠效益不是太好,為了讓妻兒過上更好的生活,王伯毅然決然自己創業,承包了拖拉機配件車間。王伯的人品、技術、管理能力使很多技術工人愿意跟他干。他生產、檢驗、銷售一肩挑,為了嬌妻、愛子,為了信任他的同事,他一天當兩天使,剛毅的臉上總有一種不向生活低頭的表情。愛妻見他如此辛勞,孩子一上學,便主動為他分擔一些工作,押車送貨、進原料等,一家人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過了一會兒,王伯臉上又沉重起來,可能又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是的,似乎“好人一生平安”這句話很有諷刺意味,當年導致萬人空巷的電視劇《渴望》,主題曲《好人一生平安》也是一種渴望,劉慧芳不也是命運多舛嗎?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在一次送貨的路上遭遇車禍,傷了腿,還伴有腦震蕩。為了照顧妻子和孩子,他把工廠讓別人代管,自己全身心照顧家庭。他為妻子調理生活,端湯喂藥,精心呵護。妻子愛干凈漂亮,每天都要洗澡,現在腿不能見水,王伯就每天給她擦洗,讓她坐在椅子上,給她洗頭。這期間,臥病在床的妻子除了忍受身體上的極大痛苦外,精神也越來越差,變得非常煩躁,時常抱著枕頭絕望地哭泣,對他也經常無端無故亂發脾氣。這時候,他總是強壓住自己內心的無助,努力在妻子面前露出一種輕松的神情, 寬慰疏導,想方設法讓妻子開心。當妻子康復過程中,偶有清閑,他便在夕陽下推著妻子在河邊散步,順便接回上小學的兒子。       此時,夕陽的余暉映照在教學樓上,校園里一片靜謐。孩子們都走光了,兒子怎么還不出來?被老師留下了?兒子不會做什么錯事啊,那么懂事那么上進的兒子呢!想到兒子,王伯總是驕傲的。   夕陽無限好,只是已黃昏。下班的人們從王伯身邊經過,笑著跟他打招呼,他也一一笑著回應,可他內心卻是疑惑的——這是誰啊,在哪里見過呢?   王伯皺起了眉。這段時間王伯很苦惱,因為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人們似乎在議論他,隱隱約約地聽到人們說他得了老年癡呆。這段時間兒子也不知怎么了,在大城市干得好好的,卻來家休息了。兒子每次出門前總是把水果洗好,零食擺好,并且一再叮囑自己在家看電視啊、讀讀報啊。老在家里多無聊啊!并且老王覺得自己身體好得很,那個什么鈣片,雖然他也按照兒子的囑咐每天都吃,但他覺得實在是不必要。       路上的行人漸漸少了,王伯嘆了口氣,站起身,準備回家。他忽然有些發慌,向左邊還是向右邊走?自己剛才就是從這條路過來的啊,怎么忘了?   王伯猶豫著,也在懷疑著自己。   這時,一個提著菜籃四處張望的中年男子進入了老王的視野。這誰啊?這個時候提著菜籃干什么?老王心里嘀咕著。看到老王,中年男子向這邊走來。老王忽然感覺這個人好眼熟,在哪兒見過呢,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中年人走近,叫了聲“爸”。原來是兒子啊!老王笑了。但他隨即板起臉,說:“你怎么來了?我又不是不知道回家。”兒子也笑了,笑得老王心很暖,說:“爸,我買菜正好經過這兒,看見您在這邊才過來的,咱倆一起回家。”老王笑了,像個滿足的孩子,拉起兒子的手說:“走,我領你回家。”   夕陽把兩個身影拉得很長。街邊的商店里傳出了聲音,一個說:“老王的兒子真不容易啊,你看每天提著菜籃找他爸,裝作買菜的樣子,不讓他爸知道。”另一個說:“是呀,聽說,連老王治病的藥都是裝在鈣片瓶里的。”         作者簡介     辛相國,男,1964年3月出生于山東壽光化龍鎮辛家村。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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